梦想起飞的地方

发布日期:2022-03-10 浏览量:

1966年我在上海出生,从小深受著名核物理学家居里夫人和吴健雄女士的影响,一心向往长大成为像她们那样的人。在上海行知中学求学的六年,我非常幸运,深怀感激。行知中学的老师不仅热爱教学,十分敬业,而且个个水平高超。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善于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高中物理老师张安伦便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她年轻时因为身体不好无法从事职业物理学家的工作,于是就读了上海师范学院物理系,毕业后做了中学物理教师。她对物理学的热爱深深地打动了我。正是在她的影响下,高考后我选择了物理学专业。开始考虑报考大学时,我一直在复旦大学和南京大学之间犹豫不决。这两所大学都是名校,离家也近。而首都北京在千里之外,对我来说是那么遥远,因此起初根本没有考虑清华或北大。直到有一天清华大学的一名上海籍的老师来到行知中学做招生宣传,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清华和北大并不“遥远”。考清华还是北大又让我纠结了一阵子。后来听说清华学子学习用功、做事踏实,似乎挺适合我的,于是选择了清华。其实那时的我对清华物理系的了解几近空白。

清华在1982年恢复了物理系,但是分为物理系一部和二部。直到1984年才将一部和二部合并成一个统一的物理系,并邀请周光召院士担任理学院院长兼物理系系主任。周先生建议将物理系更名为现代应用物理系。我是1984年入学的,正赶上系里的本科教学改革。清华物理系较早地进行了国际化的探索,比如我们第一学期的物理课是用英语教的,用的是美国高中物理教材。在物理系的几年里,有几件事给我留下了较深的印象。系里的老师不仅优秀,而且对人才培养非常尽心和重视,尤其注重学生的全面发展。当时国内好多名校物理系在帮助学生考CUSPEA方面花了不少精力,但清华物理系的老师并不赞成学生把过多的时间花在准备考试上,而忽视专业课程的学习和影响其它能力的培养。当时物理系有好多女教师,在教过我物理的老师中,差不多一半是女性。当1989年我到加州理工学院物理系读博士时,非常惊奇地发现,同年入职的女老师居然是该校物理系的第一位女教授。出国前我以为西方发达国家在男女平等方面应该做得不错,出国后发现远远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清华物理系的老师对CUSPEA的一些看法对我是有影响的,虽然当时自己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是并没有准备参加CUSPEA考试。后来有幸被学校选中参加了4+4项目。清华当时是五年学制,而这个项目能让我前四年完成五年的本科课程,后四年在清华与德国的大学联合培养下攻读博士学位。所以除了大一跟美籍外教上了一年英语口语课之外,后两年我都在学习德语。后来因为个人原因,我在大四下学期决定毕业,放弃了4+4项目并申请自费赴美留学。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给系里的老师带来了一系列的挑战。他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短短的一两个月内做完了我提前毕业所需的各项工作,对此我深怀感激。多年以后,与物理系尚仁成教授和张玫教授的一次聚餐中得知当时不仅有多位老师在我毕业一事上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张玫教授和系里负责教务的老师竟然不辞劳苦地专门为我量身定制了四年本科的培养方案。正如“养儿方知父母恩”,多年以后当自己在创建昆山杜克大学本科学位项目过程中经历了种种酸甜苦辣之后,才深刻地意识到当初老师们的不易,也更加感恩于他们对自己的培养。张礼先生对我未来物理学事业的发展曾给予非常有智慧的建议。记得大二暑期选了张先生的物理前沿讲座课时,曾经请教他未来是往理论物理还是实验物理方向发展的问题。张先生的建议是实验物理,事实证明先生的真知灼见于我而言是正确的。在申请加州理工学院(Caltech)博士生时,张先生写了推荐信。张先生曾访问过Caltech,所以我能顺利被这所有着“诺贝尔摇篮”美誉的名校录取,先生的推荐起了重要作用。

离开母校后,我一直从事物理学的研究和人才培养工作。1988年毕业以后,在原子能研究院工作数月后离职赴美留学。1994年获得加州理工学院物理学博士学位。1994年至1996年在UIUC从事博士后研究,1996年进入阿贡国家实验室工作。1997年任麻省理工学院物理系助理教授,2002年任副教授。同年加入杜克大学物理系,2012年荣任Henry Newson物理学讲席教授。在2015年一月受聘出任昆山杜克大学学术事务副校长之前,曾担任杜克大学物理系副系主任及系主任。2019年六月结束昆山杜克的任职重返美国杜克开始全职教学与研究工作,近些年来在核子的三维成像、尤其是解决质子带电半径之谜的研究方向取得了一些可喜的成果。

离开清华的这些年,虽然身在大洋彼岸,但一直感受着母校的关怀和支持。1993年尚仁成教授在美国访问期间,曾参观我在麻省理工学院Bates加速器实验室博士论文工作的部分实验装置。还记得尚老师对我一人负责这么大的一个极化靶实验室(有激光器、核磁共振及低温装置等多种复杂实验设备,有的还需要24小时连续运行)感到惊叹。其间我也向尚老师征求我的未来工作发展方向的意见,他建议我到研究机构去做研究工作。我本人则更喜欢大学提供的教学和科研环境,同时身边永远都是充满活力的年轻学生。我从事的中高能实验核物理研究,实验周期比较长。通常一个实验从构思设计到最终发表实验结果需要好几年甚至十来年的时间。而在与学生的接触中,每次回答了学生的问题时,看到他们满意的笑容,一种成就感便油然而生。在麻省理工学院任教期间,曾有幸在清华受到王大中校长亲切地接见,他对我提出了殷切期望。若干年后在杜克适逢顾秉林校长访问,有幸参加了顾校长和杜克校领导的会谈。我也非常感谢薛其坤校长先后访问了杜克大学和昆山杜克大学,并做了精彩的学术报告。

在多年的学术生涯中,我时刻铭记清华物理系的培养,以清华物理系毕业生为荣,更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为母校母系争光。作为对母校母系恩师们的最好报答方式,除了做好科研工作,在人才培养方面做贡献也一样很重要。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既对改革开放以前的中国有亲身经历,而与比我们大几岁的师姐师兄相比,中学的学习又没有受到文革的影响。在上海行知中学的六年,遇到的每一位老师都非常优秀和敬业;在清华的四年,老师们对自己的培养更是让我终身受益。改革开放四十多年,中国的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每一位海外华人感到自豪和骄傲。在这一过程中,关于中美教育的问题引发了我的思考。1992年年底,儿子在美国加州出生,这些年跟着他一起在美国的教育体系中成长,从学前教育到医学院——儿子于2019年五月获医学博士学位,目前是第二年的住院医生。除了在原子能研究院的几个月及美国阿贡国家实验室工作的一年,过去的三十多年我一直在中美的高校学习和工作。这些经历是我一直关注教育,并对中国和美国的教育有自己的一些想法的原因,也对我后来决定接受昆山杜克大学学术事务副校长一职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昆山杜克大学的使命是建设扎根于中国并以通识博雅教育为特色的高水平研究型大学,旨在帮助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追求有意义、有成就的人生。学校致力于提供最高水平的跨学科的本科和研究生教育,为培养学生成长为全球范围内不同专业、学术和社会领军人才打下坚实基础。万事开头难,办一所世界一流的中外合作大学尤其难。我和众多的同事花了几年的时间精心设计打造了一套面向21世纪具有创新、集成、交叉特色的通识博雅四年本科课程体系和人才培养模式。在昆山杜克四年半经历的种种酸甜苦辣,不仅让我获得了成功的喜悦,也对我回杜克之后全职投入教学与科研帮助不小。学术研究之路,正如屈原大夫所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无论有多远,清华物理系永远是这漫漫长路的起点。

最后祝母校110年华诞快乐,下一个110年更辉煌!也期待早日迎来物理系百年华诞!

高海燕2020年12月于美国家中

(1984年入学物理系,1988年毕业)